计算机专业的泡沫正在破裂

【翻译自大西洋月刊】人工智能正在取代的，正是当初创造它的人。

未来的职业，或许已经过了它的黄金时代。多年来，追求高薪职业的年轻人被鼓励投身计算机科学。从2005年到2023年，美国计算机科学专业的学生人数翻了四倍。

而最新公布的数据，令人震惊。今年，全美该专业的招生人数仅增长了0.2%，而在很多学校，这一数字甚至已开始下滑。根据教授和系主任的采访情况，这一趋势尤为明显。在被公认为美国顶尖计算机科学项目之一的斯坦福大学，经历多年飞速增长之后，计算机科学专业人数已陷入停滞。普林斯顿大学计算机科学系主任西蒙·鲁辛凯维奇（Szymon Rusinkiewicz）告诉我，如果当前趋势持续，两年后普林斯顿毕业的计算机科学专业学生人数将比现在少25%。而杜克大学选修计算机科学入门课程的学生人数，仅在过去一年就下降了大约20%。

如果说人数下降令人意外，那么背后的原因却相当简单：年轻人正对初级程序员的就业前景感到悲观。近年来，科技行业裁员频发，招聘冻结。而罪魁祸首，正是技术本身。人工智能在编写代码方面，比在撰写文章上更具价值。这意味着，它最适合取代的，正是那些曾参与创造它的人。皮尤研究中心的一项最新调查发现，美国人认为受生成式AI影响最大的职业就是软件工程师。许多年轻人，干脆不等到现实降临就提前做出了选择。

布鲁金斯学会研究AI对经济影响的研究员莫莉·金德（Molly Kinder）对我说：“这太反直觉了。计算机科学本来应该是未来的职业，保持技术领先的方法，就是上大学学编程。” 但“学编程”这句口号，或许要告别了。如果数据可靠，我们可能已经越过了计算机科学的高峰期。

田纳西大学诺克斯维尔分校的博士生克里斯·格罗普（Chris Gropp）已经找工作找了八个月。他曾在罗斯-霍尔曼理工学院同时主修计算机科学、数学和计算科学，并完成了计算机科学博士的课程学习。他本希望辍学直接工作，但几乎找不到工作。他认识的最近找到工作的两个人，一个是给40个不同岗位写了定制化求职信，还主动约了公司里的人聊，另一个则投了600份简历。

格罗普对我说：“我们正处在AI革命中，而我就是专门研究这场革命核心AI的人，可我却什么工作都找不到。我前一阵还在想，是不是干脆放弃我从小学习的这条路，转行去当个电工学徒？”

格罗普所面对的，是当前大学毕业生整体就业市场的疲软，尤其是科技行业。过去三年，22到27岁年轻人里，其他行业就业人数略有增长，而计算机科学和数学相关岗位的就业人数则下降了8%。不久之前，斯坦福、UC伯克利、卡内基梅隆等顶尖计算机科学毕业生，手里都有谷歌、亚马逊的高薪Offer。如今，这些学校的教授告诉我，学生们必须比以前更加卖力才能找到工作。格罗普的父亲威廉·格罗普（William Gropp）是伊利诺伊大学厄本那-香槟分校国家超级计算应用中心主任。他对我说：“作为一个计算机科学硕士、人工智能机器学习方向的父亲，我可以负责任地说，这个行业已不如当年了。”

最讽刺的是，像格罗普这样的求职者，之所以找不到AI相关工作，恰恰是因为AI把这些工作干掉了。普林斯顿的鲁辛凯维奇告诉我：“我们知道AI正在影响就业。它让很多工作中的某些或许是大部分环节变得更高效，因此公司可能觉得完全可以少招一些人。”

德里克·汤普森：《就业市场正发生一些令人警惕的事情》

人工智能正在替代科技员工的最好证据，就是AI普及最快、最广泛的行业，失业率反而异常高。多位科技公司高管公开表示，他们不再需要那么多初级程序员。谷歌母公司Alphabet和微软的高管曾表示，AI要么代写、要么协助完成了公司超过25%的代码。（微软最近刚裁了6000人。）Anthropic公司的首席产品官最近对《纽约时报》表示，公司的高级工程师们更愿意把任务交给聊天机器人，而不是低级别的人类员工。该公司CEO甚至警告称，未来五年，AI可能会取代一半初级岗位员工。布鲁金斯学会的金德也表示担忧：很快，公司或许会干脆取消职业阶梯上的“入门级”职位。她告诉我，科技毕业生的困境，可能预示着所有白领新人岗位的危机。

当然，也并非所有人都认同AI是就业动荡的罪魁祸首。科技行业本来就经常经历繁荣与衰退周期。乔治城大学教育与劳动力研究中心研究主任扎克·梅布尔（Zack Mabel）表示，经济好的时候，大公司迅速扩张；如今利率高企，加上关税预期，公司高管们自然不敢轻易扩招，而员工们也不敢轻易跳槽。哈佛大学经济学教授大卫·德明（David Deming）对我说：“公司更愿意把裁员的锅甩给AI，而不是承认是自己经营策略问题。在我们真正看到AI对劳动力市场产生巨大影响之前，公司首先得学会消化这种新技术，调整自己的用人需求。而这一步，我至今几乎没看到。可能是AI，但我们其实还说不好。”

计算机科学专业的招生人数历来随着就业市场起伏。当就业岗位稀缺，学生们就转学别的专业。过不了几年，计算机科学毕业生供不应求，薪资上涨，又吸引更多人报考。过去几次低谷期之后，招生人数最终都反弹至比前一轮更高的位置。（例如芝加哥大学就没出现过报名人数下降。）麻省理工学院计算机科学教授萨姆·马登（Sam Madden）告诉我，即便公司在用生成式AI，最终也会催生出对软件工程师的新需求，而不是减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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无论过去几年意味着短暂的低谷，还是职场生活的剧烈改组，经济学家们都建议大学生，最好选一个能长期转化、具备广泛适用性的专业。你可能不信，但那就是文科类。德明的研究发现，男性历史学和社会科学专业毕业生，长期收入甚至超过工程和计算机科学毕业生。因为他们在职场中，更容易培养出雇主始终追求的软技能。他告诉我：“其实，去学校学一门技术或者专精某项技能，是很冒险的，因为没人知道未来会怎样。你得想办法积累一套能在未来45年职场生涯中始终受用、不容易被替代的能力。”

当然，面对巨大的不确定性，许多年轻人反而会选择那些眼下有确定就业路径的专业。而眼下的问题是，有多少这样稳定路径，很快也会被AI封死。